发表时间: 2025-06-13 12:27
元安七年的初冬,寒风中夹杂着几分刺骨的凉意。
天子已半月未踏足后宫,这几日坤宁宫晨昏定省时,各宫嫔妃一坐便是半日,明里暗里都央着皇后主持公道。这日请安直到巳时末刻,众人才陆续告退。
迎春扶着皇后起身,她是安国公府的家生子,自小贴身侍奉主子,最是得脸。见皇后眉宇间尽是倦色,忍不住心疼道:“她们倒会推诿,皇上不往后宫来,娘娘又能如何?”
皇后指尖划过青瓷茶盏,“慎言。”
“奴婢知罪。”迎春慌忙垂首,执起犀角梳为皇后通发。
“罢了,再遣人去前朝探探。”皇后望着菱花铜镜中的容颜,与陛下少年结发至今已是十载春秋,如今镜中人朱颜渐改,君心更是深不可测。
小禄子老远瞅见皇后身边的逢夏姑姑款步而来,便觉着太阳穴突突直跳。要他说这皇后娘娘委实不识趣,陛下分明对后宫诸事毫无兴致,偏生日日遣人来扰。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,待人走近时,脸上早已堆起标准笑纹:“逢夏姑姑安。”
“公公辛苦,娘娘亲手熬了参汤,特命奴婢送来。”逢夏端着红木托盘,其上汝窑天青釉汤盅分明是御膳房的规制。
小禄子目光微闪,笑容却愈发殷勤:“姑姑且稍候。”转身时嘴角立刻垮了下来,殿内当值的刘福瞧见这幕,暗自叹气。
这两日朝堂上奏折如雪片般飞来,陛下正为水患之事烦心,他们这些近侍个个如履薄冰。听见脚步声,谢珩随手将折子掷在案头:“何事?”
刘福躬身道:“回陛下,皇后娘娘差人送了参汤来。”
谢珩面色骤沉:“让她退下。”
午膳时分,御膳房的队伍照例往太和殿来。刘福原未在意,待瞥见队伍末尾那抹圆润身影,常年波澜不惊的面皮也不由抽了抽——这宫女竟比寻常人丰腴两圈不止。
阿滢本是殿中省花房的洒扫宫女,今日得杨中监特许半日假,便去御膳房寻好友元宝。她常来此处走动,又有杨正德照拂,御膳房众人便睁只眼闭只眼。谁知今日正赶上送膳的宫女划破脸,她尚在发懵,手中已被塞了食盒。
这是她入宫七年来头回踏出殿中省。待站在太和殿金砖地上时,才惊觉后背早已洇出冷汗。阿滢仗着身量矮小躲在末尾,悄悄抬眼偷觑龙椅上的身影,却不知这番小动作早落入帝王眼中。
谢珩执箸的手微顿,他竟不知宫中还有这般体态的宫人。刘福侍奉多年,立时察觉主子兴致,暗忖待会儿定要查清这丫头底细。
阿滢甫一对上那双凤眸,便吓得埋首盯着脚尖,耳畔咚咚心跳震得她头晕目眩。所幸帝王用膳不过半时辰,待退出殿门时,她只觉双腿发软,扶着朱红廊柱才勉强站稳。
杨正德听闻阿滢去了太和殿,忙放下手中差事赶来。七年前腊月,他在宫墙根下遇见这小乞儿,彼时她裹着破烂棉絮,冻得发紫的小手死死攥着半个馒头。向来心狠手辣的杨公公破天荒动了恻隐,谁料这丫头竟直挺挺栽进他怀里。
回宫后他才知阿滢已七岁,却瘦得皮包骨,看着不过四五岁模样。这些年杨正德纵着她胡吃海喝,倒将昔日小乞儿养得肤若凝脂,体态丰盈。他无亲无故,便将这丫头当亲妹妹疼着,殿中省但凡有点稀罕物,总少不了阿滢那份。阿滢在宫里的日子甚至比那些不受宠的娘娘还要舒坦。
他向来不许阿滢踏出殿门半步。
杨正德总念叨着,在这深宫重重殿阁中尚能护她周全,可一旦迈出殿中省的地界,这朱墙碧瓦里处处藏着看不见的刀光。阿滢素日最爱往御膳房跑,底下人来回禀时杨正德原没放在心上,谁料这丫头竟胆大包天摸到了御前。
老太监摩挲着青瓷茶盏,直到茶汤彻底凉透才撑着桌角起身。行至阿滢房前见门扉紧闭,他屈指叩了两下,里头立刻传来瓷器磕碰的脆响。
“阿滢,是干爹。”
木门吱呀开启时,杨正德瞧见小姑娘肿得核桃似的眼睛,心尖儿猛地揪紧。待听她抽抽噎噎说完原委,老太监攥着佛珠的手指节发白:“丫头,可想离了这吃人的地方?”
他自小跟着圣上,刘福能揣摩的圣意,他如何看不明白?阿滢懵懂抬眼,她虽不懂二十五岁放归宫女的规矩,却深知自己在这世间早无亲人。这些年杨正德待她如亲女,教她识字明理,这份恩情比天高。
“全凭干爹做主。”
“后日有批宫人出宫,你且混在她们中间。”杨正德望着她发间颤巍巍的银簪,喉头泛起苦涩,“外头宅院银钱都备下了,定不叫你吃苦。”
阿滢攥着帕子啜泣,老太监别过脸去。御座上那位虽只露了半分心思,可君心难测,唯有将这丫头送出宫墙才得周全。
晚膳时分谢珩执箸的手微顿,目光似有若无扫过御膳房当值的宫人。刘福捧着银碟的手抖了抖,暗道午间多出的那个小宫女竟叫圣上记挂了整日。可主子不发话,他哪敢擅作主张?
次日风平浪静,刘福都快将此事抛诸脑后。偏生暮色四合时,御案后的帝王突然掷了朱笔:“明日调几个伶俐的到太和宫当差。”
刘福膝盖一软险些跪下,偷觑着帝王冷峻侧颜,忙不迭打发心腹小禄子往殿中省传话。早间他已查过阿滢底细,有杨正德这尊大佛护着,也难怪那丫头能在宫里活得滋润。
殿中省西厢房里,阿滢正对着三只檀木箱犯愁。七年光景竟积攒下这许多物什,杨正德许诺明日先带细软出宫,余下的自会差人送去。
“阿滢姐姐,我出宫采买时定去看你!”元宝攥着荷包眼眶发红,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,在御膳房当差总被克扣月例,这点体己还是阿滢平日接济的。
两人推让间杨正德掀帘而入,见满地包袱脸色骤沉。他原存着侥幸,可方才小禄子来传旨时那眼神,分明是圣上要拿人。
“即刻收拾妥当,今夜便去太和宫当值。”老太监望着阿滢骤然惨白的脸,喉头泛起腥甜,“能侍奉天颜是旁人求不来的福分。”
太和宫虽如龙潭虎穴,总好过深宫六院那些腌臜手段。杨正德转身时踉跄了一下,他比谁都清楚,伴君如伴虎,往后这丫头的造化,全凭天意了。
寅时三刻天光未明,阿滢便被唤醒梳洗。她在殿中省七年何曾起过这般早?寒风裹着雪粒子往领口钻,冻得她直打哆嗦。小禄子在前头引路,见她裹着厚棉袄活似个棉球,到嘴边的训斥又咽了回去——这寒冬腊月的,连他都觉着刺骨。
虽则阿滢不过是掖庭局里当差的宫娥,能教九五之尊亲口讨要过去侍奉,这些年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。更遑论刘福公公来传话时隐晦提点了几句,这丫头往后际遇如何,可当真难说得很。
思及此处,小禄子见阿滢纤白十指绞着衣角,便有心卖个好:“姑娘且放宽心,待会儿咱家先引你去安顿,等拾掇妥帖了再往前殿当值。”
阿滢闻言弯起唇角,颊边梨涡若隐若现:“有劳公公照拂。”
“姑娘折煞奴才了,唤声小禄子便成。”刘福公公都特意交代过的人物,他怎敢端着架子。
阿滢仍是盈盈笑着,并不接这茬。她虽不及宫里那些七窍玲珑心的宫人,可也在殿中省中监杨正德跟前伺候了七载春秋,有些门道即便不刻意学,日日瞧着也早烂熟于心了。
小禄子暗自点头,这丫头倒比那些稍有体面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强些。他自幼净身入宫,见惯了昨日还在云端今日便跌落尘埃的戏码。眼见太和宫飞檐已近在咫尺,知晓今日不必去御前当值,阿滢正要松快些,却见刘福踱着方步寻了过来。
“阿滢姑娘。”
阿滢认得这是御前总管,忙要屈膝行礼,却被刘福抢先一步托住臂弯。这礼他可受不起,昨儿个万岁爷还特意问起人呢。
“姑娘且随咱家来,皇上召姑娘前去侍墨。”
阿滢捧着包袱的手紧了紧:“奴婢方到翊坤宫……”
刘福眼角扫过耳房,这屋子原是备着给三等宫女的,可昨儿个皇上批折子时冷不丁问起人,今儿必得换处敞亮厢房了。他面上仍堆着笑:“姑娘且去当差,余下的自有奴才们打点。”
阿滢还想寻借口推脱,奈何刘福是宫里浸淫多年的老油子,三言两语便将人哄到了正殿。待回过神时,已立在鎏金蟠龙柱旁,捧着青花瓷盏进退维谷。
谢珩早瞥见那抹桃粉色裙裾在殿门外徘徊,偏生耐着性子不催促。倒是一旁的刘福急得直使眼色,奈何阿滢低垂螓首,全然不见暗示。
批完三本奏章仍不见人动弹,谢珩执朱笔的手顿了顿:“杵在门口当门神么?”
阿滢唬得浑身一颤,茶盏险些脱手,忙不迭趋前几步。刘福瞧着皇帝眉梢微扬,心道这丫头真真是个胆大的,竟敢直勾勾盯着天颜看。
谢珩登基五载,头回见着这般大胆的宫人。昨儿个慌得跟鹌鹑似的丫头,今儿倒有胆子打量他了。待看清那双剪水秋瞳里的惊艳,唇角不自觉勾起弧度。
“好看么?”
阿滢双颊飞红,脱口道:“好看。”话音未落已跪伏在地,“奴婢失仪,请皇上责罚。”
她在殿中省当差时何曾这般跪过,平日里中监大人最是和善,等闲不叫她们行大礼。谢珩愣怔片刻,转头唤道:“刘福!”
老太监忙不迭扶人起身,心里已将阿滢又抬高三分。前年有位宝林妄图效仿前朝旧事,在御前装病邀宠,结果被皇帝断了旬日膳食,活活饿死在宫闱里。自那以后,再无人敢耍这些把戏。
谢珩见人杵在案前如木雕泥塑,剑眉微挑:“杵着作甚?”
阿滢慌忙捧茶上前,羽睫垂落不敢抬眸。谢珩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膝头,暗道这丫头娇气得紧。
“传太医院当值医女。”
阿滢闻言抬眸,正撞进那双幽深凤目,霎时羞得耳尖通红。刘福将人送回住处时,厢房早已焕然一新,阿滢也未多问,由着医女涂抹膏药。
待医女退下,刘福折返御前复命。谢珩执笔批红,状似无意道:“可曾上药?”
“回皇上,医女说需静养两日。”刘福斟酌着用词,“阿滢姑娘膝头破了油皮,瞧着怪可怜见的。”
御案前半晌无声,就在刘福以为不会有下文时,忽闻帝王淡声道:“朕记得私库还有两瓶玉肌膏,取了给她送去。”
刘福袖中手指微颤,面上却不敢显。这玉肌膏乃西域进贡的圣药,全年统共十瓶,太后得三瓶,皇后与淑妃各两瓶,余下五瓶皆在御前。前日林昭仪磕破额角也只赐了一瓶,如今这宫女不过擦破点皮……
他悄悄抬眼觑向龙案,暗忖这阿滢姑娘怕是要在后宫掀起风浪了。
刘福吩咐小禄子亲自将那瓶金贵的生肌露送去,同行的还有一位宫娥。
“阿滢姑娘身上带伤行动不便,这两日便由芍药贴身侍奉。”
阿滢自己就是服侍人的宫女,哪受得起这般待遇,忙推辞道:“这不合宫规,还请公公将人带回去。”
小禄子压低嗓音劝慰:“姑娘但放宽心。”
见她仍面露惶恐,又附耳道:“这是刘公公特意交代的。”
刘福是御前总管,这番安排自是奉了天家旨意。
阿滢不再坚持,送二人出门时,芍药恭顺地跟在身后。这位太和宫的一等宫女自入宫便在御前当差,深谙紫禁城生存之道——唯有圣宠方能立足。
“姑娘,该换药了。”芍药捧着玉瓶蹲下身。
阿滢从未被人这般伺候过,浑身不自在:“你我同为宫人,唤我阿滢便好。”
芍药垂首专注上药,对这话恍若未闻。这药液甫一接触肌肤,灼痛处便沁出丝丝凉意,阿滢素来懂得如何娇养自身。
“多抹些。”
“旁侧也涂些。”
芍药手下一顿,这生肌露乃西域进贡的圣药,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,整个皇宫统共只得三瓶。
夜幕降临时阿滢执意不让守夜:“我本就是宫女,怎不知寒冬腊月守夜的苦楚。”待芍药退下,她径自钻进被褥。
屋内银丝炭烧得正旺,比她从前住的耳房不知暖和多少。借着养伤的名头,她这些日子过得格外惬意,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。
前殿的刘福却急得如热锅蚂蚁。皇上这些日子绝口不提阿滢,方才冷不丁问起,他哪敢隐瞒实情。
谢珩得知人已大好,当即沉下脸,手中奏折重重摔在青砖地上。刘福暗道这位阿滢姑娘真真是个妙人,换作旁的妃嫔得了赏赐,早巴巴地来太和宫谢恩了。偏她倒好,人就在御前伺候,既不谢恩也不当差。
“滚进来。”
刘福苦着脸进门,头也不敢抬。谢珩见不到那没良心的小丫头,脸色愈发阴沉。
“人呢?”
“阿滢姑娘……尚未起身。”刘福斟酌着用词,额角沁出冷汗。
谢珩闻言神色变幻莫测。后宫嫔妃卯时初刻便要梳洗往坤宁宫请安,他自己更是寅时二刻便起身理政。这没心肝的竟能睡到巳时三刻!
这位素来睚眦必报的君主霍然起身,刘福等人踩着花盆底都险些跟不上。待行至阿滢居所门前,谢珩却放轻脚步,刘福见状暗自松气——这位主儿怕是栽了。
芍药守在门外,见圣驾突至正要通传,却被刘福摆手制止。推门而入时,谢珩便见那小丫头呈大字型霸占整张雕花床榻。
屋内炭火烘得暖融,将她面颊蒸出胭脂色,欺霜赛雪的肌肤此刻泛着莹润光泽,倒似枝头熟透的水蜜桃。谢珩原存的三分火气,在瞧见这睡颜时竟烟消云散。
可转念想起自己日日被朝臣聒噪,这小东西却在此处酣睡,又觉气闷。自初见时瞧见她颊边软肉,他便想上手捏捏,如今终于得偿所愿。
指腹触感比想象中更绵软,谢珩玩心大起,手下力道渐失分寸。
阿滢正是困顿,误将作乱的手当作枕头,闭着眼将那温热掌心按在腮边,含糊嘟囔:“再容我歇半刻……”
谢珩浑身一震,他虽不重女色,但后宫佳丽三十余人,从未有人能仅凭触碰便让他心旌摇曳。望着阿滢的眸光渐深,帝王素来不委屈自己,指腹摩挲着凝脂般的肌肤。
第一下阿滢还不甚清醒,只当是芍药跟她玩闹,
再有第二下的时候,阿滢顿时清醒,她意识到芍药从不会这样,
阿滢猛然睁开眼睛,圆圆的清亮眼眸将谢珩动作逮了现行,
阿滢低头看看那只手,再看向谢珩时眼里起了一层水雾,小脸委屈极了。
谢珩难得有尴尬的时候,他轻咳一声将手抽出,“收拾好来前头。”
谢珩冷着脸出来,刘福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出。
芍药进去见到阿滢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,她有心问问怎么回事,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。
芍药给阿滢穿衣的时候,阿滢越想越委屈,明明错的不是她,皇上反倒先生气了。
委屈过后就是怕,
那人是皇上,天下都是他的,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对的,
阿滢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,知道人命是最不值钱的,上位的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决定他们这些宫女的生死。
阿滢越想越伤心,只觉得自己这一去就回不来了,
悲从中来,眼睛红得更厉害,
芍药见阿滢这样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,
但她之前是太和宫的一等宫女,虽不像刘福公公他们这些近侍得脸,但对皇上的脾气多多少少了解一些。
“阿滢姑娘不必担心。”
窥探帝心是大罪,她也只能说到这里了,
芍药给阿滢穿戴好,见她还是不安,陪着她走到大殿门口,
芍药见到刘福走过来了才福身退下。
刘福看见阿滢就笑得殷勤,皇上回到前殿就沉着脸,地上的奏折连扔好几本,刘福在里面伺候得提心吊胆。
“阿滢姑娘,皇上在里面等着你了。”
刘福不说这句话还好,他一说完,阿滢好不容易好了的眼睛又红了,
刘福见她怕成这样,难得良心发现,“阿滢姑娘进去皇上应当是不会怪罪的。”
阿滢只当刘福是在安慰她,
“谢谢刘公公。”
刘福侧身避开阿滢的行礼,
阿滢如今是皇上上了心的人,这个礼他可受不得。
谢珩早就看到了在门口磨蹭的阿滢,忍不住冷声,“进来。”
阿滢吓得一哆嗦赶紧进去。
谢珩瞧着阿滢站得那么远,战战兢兢一脸害怕,脸色顿时沉了下来,
“过来。”
阿滢抬头看谢珩,她年纪小又没经过事,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,
谢珩想起昨天刘福送过来的阿滢的信息,她还有两个月才及笄,现在还是个小孩子,
谢珩耐心十足的等着人磨蹭到自己跟前,
人到了近前谢珩首先就注意到她冻得通红的手,再看她穿着普通宫女衣服,将人一把扯过来,
阿滢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,第一次跟男子靠得这么近,何况这个人还是皇上,阿滢一动不敢动,
小声喊:“皇上”
阿滢涨红了脸,眼睛也红得厉害,可怜又无助极了。
美人在怀,谢珩起了逗弄心思,“害怕?”
阿滢大着胆子抬头看他,谢珩生得丰神俊朗,任由她盯着自己看,好半晌,忍不住轻笑,
“好看吗?”
“好看。”
阿滢情不自禁将心里话说了出来。
“直视天颜乃是重罪,胆子不小啊。”
阿滢不经吓,身子在他怀里哆嗦了一下,惹得谢珩在她耳边轻笑。
怀里这个人倒是有趣,
明明害怕得要命,但偏偏却敢往他怀里钻,
阿滢抱着软和,谢珩一时舍不得松开,可是他看一眼堆着的奏折只能抽身,
他手轻拍阿滢腰,“起来研墨。”
阿滢从他怀里抬头,眸子怯生生看着他,
谢珩喉咙一滚,眸色渐深,“别勾人。”
阿滢未经情事,也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事,所以听到谢珩的话,只是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。
无辜、干净又勾人,
偏偏她自己不知道。
谢珩抱着怀里的人换了个位置,两人面对面坐着,手上用力,将人压向自己,毫不客气攫取柔软的唇,
御案上的奏折被用力扫落,掉了一地。
刘福在外头听到动静心下大骇,自皇上登基以来,可从没有在太和宫幸过哪位主子娘娘,就算是恩宠正盛的淑妃娘娘也没能破例。
看来这后宫要出一位在太和宫承宠的娘娘了。
青天白日,何况还在大殿,谢珩到底没有做到最后一步,
但于阿滢来说也相差无几,
她罗裙凌乱,青丝垂落,眼尾绯红,媚态天成,
谢珩眼眸一暗,到底是控制住了,轻拍怀中的人娇臀,哑声道,
“起来。”
阿滢低头看自己衣衫凌乱,谢珩却是整整齐齐,又羞又委屈,
“皇上欺负人。”
她趴在谢珩怀里带着哭腔软软喊了声,好不可怜。
谢珩低头轻咳一声,将人打横抱起去了后殿。
“拿套衣裳来。”
刘福赶紧让芍药取一套阿滢的衣裙过来。
阿滢羞得不敢见人,芍药捧着衣裳进来的时候她埋头躲进谢珩怀里。
“皇上出去。”
刘福心里一惊,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赶皇上走,
果然,谢珩脸色沉了下去,
可他低头看到怀里人可怜兮兮的样子,到底心软,谢珩轻拍阿滢搂着自己的手,“换好衣服出来。”
阿滢抬头看他,松开手,微不可察地嗯了声。
谢珩出去了她才愿意让芍药帮着她穿衣。
谢珩这边刚走两步就道,“将朕私库里的那件白狐裘给她送去。”
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,
跟在后面的刘福这回是打心底里佩服阿滢了,他记得皇上私库里的那件白狐裘阖宫上下也就这么一件。
从下面进贡上来各宫娘娘就都盯着,其中最受宠的淑妃和林昭仪更是明里暗里跟皇上求了好几次,皇上一直都没给。
如今就这么给了阿滢姑娘,
阿滢在刘福心里的地位无形中又上升了些。
阿滢还不知道白狐裘的事情,
阿滢怕冷,往年到了冬天能不出去就不出去,整日就缩在屋子里,
如今来了太和宫也有一个好处,就是不会冷,前殿当值有地龙,她屋子里烧得也是上好的银丝炭。
阿滢收拾好去前头伺候的时候,这回规矩了许多,也没有那么怕了,见到谢珩也敢抬头看。
“过来。”
阿滢乖巧的过去,
她看到谢珩面前的御案,想起不久前在这张桌子上发生过的事情脸不受控制地涨红,
谢珩也没想到阿滢脸皮这么薄,这回他正经多了,不再逗弄她。
后面候着的刘福很有眼力见的捧着檀木盒上前,
谢珩直接将白狐裘拿出来披在阿滢身上,
当时见到阿滢的第一眼,他就觉得这件白狐裘衬她,如今穿上果然,
毛领子将阿滢脖子围了一圈,她瞧着玉雪可爱,就跟个白玉娃娃,
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更小了,
谢珩坐下,将人揽到自己身边,“会研墨吗?”
阿滢犹豫摇头,“不会。”
阿滢没念过书,进了宫之后杨公公有教她识过几个字,只是阿滢实在不喜欢读书习字,杨公公也就没有再逼她。
到如今,她也就认识自己名字,
至于研墨这种事,她更是从未做过,
谢珩愣了下,显然也是没想到阿滢连研墨这么简单的活都不会,
他眉心微蹙,“可识字?”
阿滢怕谢珩,见他脸色不好,小心翼翼道,“应该......识字。”
识字就识字,什么叫应该识字?
阿滢心虚得太明显,谢珩故意将一本奏折放到她手里,“念给朕听。”
底下刘福猛地瞪大眼睛,后宫不得干政,往日里那些娘娘就算来了太和宫连多瞟一眼都不敢。
阿滢不懂这份在刘福心里天大的殊荣,她捧着薄薄一本奏折只觉得像是捧着烫手山芋,
阿滢半晌不出声,谢珩心里对她口中的“应该识字”大致有数了,
他将折子拿了回来,指着其中一个字问,“这个字念什么?”
阿滢见到他眼底的促狭破罐子破摔坐到谢珩腿上,“皇上欺负人。”
“这就叫欺负了?”
谢珩说着黑眸盯着阿滢,视线逐渐往下,最终落在某个自己刚刚欺负过的地方,
阿滢涨红脸就要起身,被谢珩扣住,“认识哪些字?”
“阿滢。”
阿滢低声说了两遍,
谢珩神情一言难尽,时下不论男女皆可入读书识字,后宫女子不说个个才情了得,但像这般只认识两个字的也属实是头一份了。
谢珩责备的话到嘴边,想起女子身世可怜,最终还是舍不得,
“想学吗?”
“可以吗?”
阿滢有些犹豫,她刚进宫的时候只要能吃饱饭就很满足了,那时候对读书识字都不感兴趣,
这两年倒是想学,但是又不好意思再跟杨公公开口,这件事便就耽搁了下来。
“朕给你找个教习嬷嬷,从明日起,无事的时候你就跟着她学。”
阿滢眼睛都亮了,“真的吗?”
“君无戏言。”
“皇上真好。”
阿滢这回是发自内心的开心,“谢谢皇上。”
谢珩冷哼,“怎么谢朕?”
他可是还记得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上次赏了她生肌露,一直都没来谢恩。
阿滢脸通红,她只是个小宫女什么都没有,何况,天下都是皇上的,皇上要什么没有,
阿滢轻咬下唇半天想不出来,“奴婢不知道。”
谢珩垂眸看她,目光落在她腰间的荷包上,
他沉声道,“自己去想。”
阿滢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就冷了脸,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怕谢珩了。
见到御案上堆着那么多奏折她自个从谢珩怀里下来,乖巧地站在一旁。
研墨很简单,谢珩带着阿滢手做了一遍,她就会了,
一开始阿滢觉得新鲜,但没过半刻钟手上就开始偷懒了,
殿内烧着地龙,燃着龙涎香,
这样的冬日里最是好眠,
她脑袋一点一点,当着谢珩的面开起了小差,
刘福眼见她困意泛滥,刚要提醒,谢珩眼神就睨了过去,
刘福立即噤声,
看着谢珩抱起打瞌睡的阿滢往后殿走去,他知道自己这是白担心一场了。
阿滢实在困,先前跟谢珩胡闹那一通就已经累得慌了,此时沾到软榻自发滚到里侧睡得舒服。
谢珩神色逐渐柔和,
她倒是心大,
谢珩回到前面,提起朱笔刚要写又停了下来,转头对刘福道,“将库房里的那套黄花梨妆奁给她送过去,顺便添些首饰。”
首饰这可就很有讲究了,刘福一时有些犯难,刚想问,就听谢珩道,“顺道将私库里那串东珠添上。”
这串东珠可是难得,个头大不说,个个又圆又亮,每一颗都价值千金。
有了谢珩这句话,刘福心里对要给阿滢送过去的首饰就大致有数了。
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
何况太和宫向来都是后宫妃嫔全身心牵挂的地方,
再加上谢珩也从没想过隐瞒阿滢的事情,
没过几日,
整个后宫都知道太和宫里新进了位小宫女,
自然也知道了这个小宫女不一般,
第二日坤宁宫请安的时候众人出奇默契,一个个都来得很早,就连往日经常仗着圣宠告假的淑妃都到了。
皇后看到淑妃出现倒不奇怪,
皇上已经大半个月没进后宫,原以为皇上不进后宫是朝政繁忙,这时候突然得知阿滢的存在,也难怪她们着急,
众人都等着皇后开口,偏偏皇后迟迟不提,终于有人坐不住了,
“皇后娘娘,咱们可是要多个妹妹了?”
问话的是李婕妤,虽不像是淑妃和林昭仪那样恩宠不断,但也算是得脸,一两月中总能得见皇上一次。
“什么妹妹,不过是个下/贱的奴婢,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就妄想飞上枝头!”
林昭仪说话一惯如此,她说得难听,但满室宫妃竟无一人出声,显然也都是认同的。
皇上的恩宠本就少得可怜,如今还让一个宫女分走了些,勾得皇上连后宫都不进,可不就是让人气不顺。
“林昭仪,慎言。”皇后淡声道,
林昭仪再嚣张对上皇后却是不敢的,“臣妾知错。”
“素来就没有后宫女子在太和宫承宠的先例,更遑论住在太和宫。”
淑妃多年圣宠不衰,她姿容绝色,身为当朝太傅之女她最是知道怎么说话才戳人心窝子,
果不其然,
淑妃下一秒就慢悠悠放下茶盏,轻飘飘道,“本宫瞧着她怕是连皇后娘娘您都越过了去。”
太和宫是什么地方,那是皇上居住的地方,
不说她们这些人,就连皇后都未曾在太和宫留宿过,
如今一个小宫女竟是一举越过了他们所有人。
淑妃说得这个话堪称大逆不道,此时这满室人中也就她敢这么说,
皇后紧握手里的佛珠,面上瞧不出一丝变化,她瞧着众人各异的神色淡声道,
“太和宫伺候的宫女太监若干,皇上口谕一日未下,她就仅是太和宫的宫女。”
各宫都有宫女太监,太和宫只是多了个宫女罢了,
这种小事,不仅是她们,就算是御史台都说不上。
众人明白皇后意思,脸色难看得厉害,
坤宁宫请安散了之后个个脸色都不好看,
林昭仪坐在仪仗上突然道,“去太和宫。”
这几日天愈发冷了,
阿滢怕冷每日穿得跟个团子似的,知道她贪睡谢珩也不要求她早起伺候,只让她什么醒了再过来。
阿滢到太和宫也快小半个月了,
她虽说是宫女,但太和宫上下可没有人真的敢将阿滢当做一般宫女,从第一天进来就是当做小主伺候,
尤其是见到皇上的态度之后,他们更是伺候得尽心尽力,
刘福在殿外等着,瞧着巳时都过两刻了阿滢姑娘还没来,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让人去请,
皇上方才就已经问过一遍了,
听到阿滢姑娘还没醒什么都没说,
这让刘福想起前天也是这样,皇上问了遍后他自作主张让小禄子去把阿滢叫醒请过来,
结果,皇上见到阿滢姑娘一脸困意罚了他一月俸禄。
此时他也摸不准皇上的心,明明就想见阿滢姑娘,偏偏又不愿他们去请人,
刘福正在犹豫就看到底下远远的有仪仗过来,
他眉心微蹙,这段时间太和宫几乎天天都有妃嫔过来,就算皇上一概不见也没让她们消停,
位分低的刘福直接就做主打发了,但是今天来的是林昭仪,这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。
“本宫想见皇上,劳烦刘公公通传一声。”
“林昭仪请稍等。”
谢珩见到刘福进来下意识朝他身后看去,没看到阿滢,顿时沉了脸,
“何事?”
刘福小心道:“皇上,林昭仪来了。”
谢珩皱眉,“她来做什么?”
这个刘福自是无法回答,
“算了,让她进来。”
林昭仪进了殿规规矩矩行礼,行完礼就娇滴滴道,“皇上,臣妾宫中备了午膳。”
谢珩看着手中奏折并未接话,
林昭仪进宫七年,早已习惯谢珩这样冷淡,她自顾自接着道,“皇上都许久未陪臣妾用膳了。”
林昭仪说着就要上前,
谢珩这时冷眸睨她一眼,她顿时退了回去,
皇上看奏折的时候一向很忌讳她们凑过去,她刚刚竟然忘记,差点就僭越了。
阿滢今天醒得迟了些,她今天特意带了东珠手串,簪子也是红玉发簪,
阿滢头上的这根红玉发簪种水老、颜色正,像这种正红满宫上下也就只有皇后和太后能戴,
阿滢一开始不敢要,但东西是谢珩给的,谁敢说不合规矩,
红色喜庆,阿滢本来就喜欢这种喜庆的东西,何况她也就是在太和宫戴戴。
阿滢手里拿着汤婆子,披着白狐裘从廊下走来,
刘福看到阿滢过来眉头就一跳,要是往常阿滢过来他早就迎上去了,但现在林昭仪还在里面,
“刘公公,怎么了?”
刘福笑得别扭,“阿滢姑娘。”
阿滢见刘福站在门口,她脸上神色淡了些,“里面有人?”
“这......”
谢珩见门外刘福这样子就知道阿滢在旁边,他冷声道,“还不进来。”
阿滢不情不愿进去,她一出现林昭仪就眉头紧蹙,
圆滚滚一团,毫无女子的美感,
更刺眼的是阿滢头上的红玉发簪和身上的白狐裘,目光往下,看到阿滢左手的东珠手串,脸色难看至极。
这三样东西件件珍贵罕见,那白狐裘和东珠手串当初她求了皇上好几次也没能得到,
如今却都出现在一个卑贱又体胖的宫女身上,
阿滢从进来开始眼睛就在谢珩身上,她捧着汤婆子福身给林昭仪见礼后乖巧走到御案旁。
阿滢将汤婆子放到御案上,谨记自己身份十分自觉地开始研墨,
阿滢全然不知她这个习以为常的动作早已让林昭仪惊得愣在了原地,
林昭仪一直以为禁忌不可逾矩的事情,如今有人轻而易举就做到了。
她望着上面帝王年轻俊朗的脸只觉得陌生。
宫中人人都说她得宠,林昭仪自己也这样觉得,可是皇上从未这样纵容过她,
阿滢年纪小,没经历过事,自然也藏不住事,小脸不开心,手上的动作也是敷珩得很,
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,从不用叫谢珩费心去猜,
“今日御膳房做了烤全羊。”
只这一句话,阿滢眼睛就亮了,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勤快许多。
谢珩冷硬的眉眼逐渐柔和,
林昭仪站着的身形险些不稳,刘福在旁边看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,
皇上的意思已经摆明了,这种时候但凡是个懂事的,就该尽早离开,
“皇上。”
林昭仪美眸含泪喊了声谢珩,阿滢一个女人听了都觉得骨头酥软,她小眼神偷偷去看谢珩,
谢珩脸色微沉,声音冷冽,“林昭仪还有事?”
林昭仪看着在他旁边伺候的阿滢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,
“皇上龙体贵重,虽国事繁忙也要保重身体,臣妾就不叨扰皇上了。”
林昭仪低头行礼挑不出一丝错,
她美眸顾盼,可惜帝王的心不在她身上,
听到林昭仪离开的脚步声,阿滢才敢抬头。
谢珩见她这副胆小的模样忍不住将人一把拉到自己腿上,没好气道:
“对着朕的时候胆子倒大。”
阿滢脸色涨红,乖巧的不说话。
惹得谢珩轻轻敲了她额头。
阿滢立马捂住,满眼控诉:“痛。”
谢珩轻哼:“娇气。”
他说完又低头去看阿滢额头。
阿滢皮肤白,又是易留痕体质。
谢珩就看见自己刚刚轻轻碰过的地方此时已经有了一点红痕,他眉心轻拧,“怎么这般娇气?”
阿滢杏眼看他,“皇上就是故意欺负奴婢。”
她额头上还留着谢珩刚刚的“罪证”。
谢珩此时瞧着她额上的红痕,轻声道:“是朕的不是。”
“想要什么?朕让刘福给你送过去。”
阿滢仰着小脸看他,大着胆子笑问:“这是皇上给奴婢的赔礼吗?”
谢珩冷声,“这会儿胆子倒是不小了。”
自古以来谁敢说帝王有错?就更不用说赔礼这件事了。
阿滢瞧他一眼,见好就收。
她窝在谢珩怀里乖得不行。
阿滢在太和宫这半个月养得精细,她自己都没发现,气色好了许多,不仅如此,整个人好像又胖了些许。
阿滢没发现,谢珩自然也不会提醒,
人人都以为他喜欢弱柳扶风之姿,是以,他后宫里的女人一个个吃得比谁都少,一日粒米未进的也大有人在,
可其实,谢珩从来就不喜欢那样的女子,
一个个瘦成那般,抱在手里都硌得慌,
只是这话,他从来都不会说,她们既然自己非要作践自己,他又为何要拦着,
还有一层无人知晓的原因,
谢珩幼时有过一段难捱的日子,
在那段时间里两三日才得吃一碗米汤是常态,那些人怕他死了,但是又不想他活得太轻松,就这样吊着他,
谢珩不出声,阿滢就乖巧靠在他怀里,没过多久,她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用意就坐不住了,
昨日教习嬷嬷教她写了自己的名字,阿滢练习到很晚,今天特意打扮过来就是想写给谢珩看,
谢珩察觉到怀里人乱动,不轻不重拍了她一下,“做什么?”
阿滢别扭小声开口,“嬷嬷教奴婢写了自己的名字。”
谢珩心下了然,“想写给朕看?”
阿滢害羞点头,
阿滢这样让谢珩想起自己幼时写了字总是眼巴巴盼着父皇来,给父皇看,
那时的他,就跟现在的阿滢一样,
谢珩直接将御笔递了过去,
“皇上......”
阿滢不敢接,她就是再不懂规矩,也知道这个东西不是她能碰的,
“别怕。”
谢珩将御笔放到阿滢手里,又让刘福重新铺了张宣纸,
刘福低着头不敢多看,动作利索地做好就笔直在一旁候着,
心里对阿滢姑娘的地位一抬再抬,
阿滢姑娘到太和宫不过半个月,他都不记得皇上为阿滢姑娘破了多少例。
看来,
这后宫的天要变了,
阿滢才刚学没两日,她有意在谢珩面前写得好些,但越是如此就越紧张,还未落笔手就已经轻轻发抖,
谢珩只当做没看到,
阿滢一笔一划写完“阿滢”两个字,写完后脸蛋通红回头去看谢珩,眼神忐忑又紧张,
谢珩只是轻瞟一眼,阿滢这仿若三岁稚童的字根本入不了他眼,
可看到阿滢眼睛里的紧张期待,他有一瞬间恍惚,好像看到了幼时的自己,
谢珩拿起宣纸,神色认真,一笔一划的看,
阿滢才初学,字写得歪歪扭扭又大个,而且,她的字就跟她人一样,两个字都圆滚滚的。
“皇上。”
谢珩久不出声,阿滢心里忐忑。
“你才刚学能写成这样很是难得。”
阿滢眼睛都亮了许多,“谢谢皇上。”
阿滢一笑,谢珩不自在轻咳一声,忍不住多说两句,“笔触虽稚嫩,但很有天分。”
“皇上真好。”
阿滢高兴的不顾规矩转头在谢珩脸上亲了下,
也就阿滢心思简单看不出来,
刘福在底下可是将自己陛下的心虚看得一清二楚,
“成何体统,下来。”
谢珩轻拍娇臀,阿滢红着脸从他身上下来,
知道皇上还要看奏折她继续乖巧研磨,
没做两下,动作就慢了下来,阿滢偷偷看眼谢珩,见他正在批奏折没注意自己,干脆将自己的汤婆子拿到手里,当着皇上的面堂而皇之偷懒,
偏偏阿滢还自以为自己做得隐秘,她见刘福看过来也不怕,对着人甜甜一笑,
刘福瞧着也忍不住跟着笑,脸上的褶子刚起,就见谢珩睨了过来,他赶紧站直一脸严肃,
这边林昭仪回宫之后名贵瓷器砸了好几个,正要再砸的时候素叶赶紧拦住,“娘娘使不得,这青玉瓶可是皇上赏赐的。”
皇上赏赐的东西就这样砸了,追究下来可是重罪,
林昭仪到底是没敢砸,旁边的大宫女和香赶紧将青玉瓶从她手中接过摆放好。
“那个贱婢,她怎么敢、她怎么能,她凭什么?!”
林昭仪想到今日自己在太和宫看到的那一幕,只觉得恨不得就地打死那个贱婢。
林昭仪这边含德殿里的动静不小,后宫不少人都知道她去御前不过一刻钟就回来了,回来后气急败坏。
坤宁宫里,
“娘娘,那个阿滢一直待在太和宫是否不合规矩?”
迎春小声道。
“规矩?”
皇后转着手里的佛珠,低声道,“这天下的规矩都全凭皇上喜恶。”
“可是娘娘,皇上已经许久未进后宫了。”
迎春为皇后娘娘心疼,
皇后将佛珠递出去接过迎春手里的剪子,“这样不是正好吗?”
如今这宫里,最坐不住的应该是玉宁宫那位,
“咔嚓。”
皇后利落剪掉牡丹花旁边的残枝,
迎春明白皇后的意思,咬咬唇不再说话,
皇上从三年前那件事后就极少进坤宁宫了,就算是初一十五这种日子也不再来,
半年中能来坤宁宫一回就已是难得,
逢夏伺候皇后净手,看着皇后娘娘如今这样她也跟着心疼,
“娘娘,御膳房今日做了烤全羊,送了些过来。”
“太腻,撤了吧。”
逢夏和迎春对视一眼,两人心疼又无奈,
玉宁宫,
方茶给淑妃捶腿,
林昭仪去太和宫的事情玉宁宫里自然也是知道了,
淑妃手里绣着一件快完工的寝衣,上头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,
淑妃的绣活一向出色,就算是跟司织局的嬷嬷相比也差不了什么。
“娘娘,皇上都许久未来了,您.....”
方茶不忍心说下去。
“不过是个小宫女,皇上觉得新鲜,也值得你们当回事?”
淑妃手上绣活未停,
她是太傅之女,后宫里的淑妃娘娘,那个叫阿滢的只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孤女罢了,
可虽是这样想着,她心里到底是在意的,
“嘶。”
一个不注意,针就扎到指尖,沁出血。
阿滢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后宫众人的眼中钉,她此时玉臂横陈,身子止不住地颤抖,
“皇上。”
她无力喊着手指作乱的人,
谢珩黑眸深沉,眼底裹挟的欲望恨不得将阿滢吞没,
细微的水声传来,
阿滢又羞又恼,浑身无力,
隐隐又有一丝让她觉得难以启齿的愉悦,
谢珩将阿滢的媚态尽收眼底,手上几下动作就让阿滢软成了一滩水,只能无力地依靠着他,
“皇上欺负人。”
阿滢脑袋埋在谢珩肩膀小声呜咽控诉,
谢珩将修长的指递到阿滢面前,故意打趣,“阿滢姑娘可真难伺候。”
阿滢不愿看,推着他去净手,
看到谢珩用茶水净手之后脸上的红晕才淡了许多,
谢珩将榻上的人抱进自己怀里,“想要什么位分?”
阿滢满脸无措地在他怀里坐直,“皇上。”
谢珩见她发愣,轻笑,“只要不是太贪心,都可。”
阿滢咬着唇,她猜不透皇上的意思,也不知道他口中的贪心,是指什么位分算贪心,
何况,
阿滢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,
就算她跟谢珩做了很多亲密、不可言说的事情,她也从没想过能成为宫妃,
阿滢咬唇,老实说,“奴婢不知道,全凭皇上做主。”
谢珩将人重新搂进怀里,忍不住点了下她额头,“你倒是聪明。”
阿滢趴在他怀里不接话,
“朕会为你挑个合适的。”
谢珩本想给阿滢一个从七品选侍,
但现在,不急,慢慢来。
还有两日就到冬至了,后宫提前好几日就已经热闹起来了,
届时,皇上会宴请百官,官员可携带妻子儿女赴宴,
后宫中只有三品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召见亲人,就算是这样,一年中能见面的次数也是少得可怜,
得宠如淑妃一年也不过两三次,
那些位分低又不得宠的,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次,也就只能在这种宴会上遥遥见一面了。
阿滢以往每年冬至都是跟元宝和杨公公一起吃饺子,今年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,
谢珩前日让刘福送了方徽墨给阿滢,她此时抓在手里玩,阿滢心里想着事情,一个字都写不进去。
“姑娘。”
芍药从外面进来,手里捧着盒子,
“这是司织局刚刚送过来的。”
是一套衣裙,不似宫女服饰,但也不像是宫妃那般张扬,
芍药见阿滢兴致缺缺,忍不住小声说,“司织局的嬷嬷说这是用上好的蜀锦所制。”
蜀锦珍贵,后宫中也就高位的那几个能分得几匹。
阿滢手摸上去,面料柔软还闪着光泽,
是粉色,粉色娇嫩,阿滢换上刚刚好,
阿滢还未及笄,芍药给她梳了个双平髻,
乍一看,仿若高门里的闺阁小姐,
阿滢这个打扮在宫里可谓是不伦不类,可谢珩偏就喜欢她这副小女子的模样,
阿滢打扮好去前殿,
刘福看到阿滢过来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寸,
今日早朝,有官员上奏户部尚书贪墨,证据确凿,户部尚书还在大殿上喊冤,那头就从他府邸搜出白银三百万两,
气得皇上大发雷霆,早朝未结束就下旨抄了户部尚书的家,至于户部尚书本人则是被关进了大牢,听候发落。
皇上盛怒,早膳都还未用,刘福正犯难,就见到了阿滢,
“阿滢姑娘。”
阿滢远远的看到刘福笑得谄媚就心感不妙,
“刘公公,既然皇上在忙,我等会再来。”
阿滢转身就想走,
刘福赶紧苦着脸将人拦住,“阿滢姑娘,巳时已过,皇上还未用早膳,也就只能您帮着劝劝了。”
刘福是个人精,好几次殿内气氛紧张他都是推阿滢出去,
几次下来,阿滢每每看到他这个谄媚的笑,就知道谢珩定是心情不佳,
阿滢不乐意地将汤婆子丢到刘福身上,自己接过了他手上的食盒,
“多谢阿滢姑娘。”
刘福发自内心笑得灿烂,
也不是他故意不厚道,只是这种时候他们谁进去都得挨骂,也就阿滢姑娘有那个让谢珩消火的本事。
听到脚步声,谢珩头也未抬,直接砸了本奏折过去,
“滚出去!”
阿滢吓了一跳,奏折砸在她脚边,
听到独属于小女子的惊呼,谢珩手指轻按眉心,语气无奈,
“刘福那个老东西。”
阿滢委屈巴巴站在原地,
谢珩走下台阶,“别怕。”
阿滢眉梢微挑,委屈地轻哼一声,
谢珩无奈,“是朕的不是。”
阿滢小声哼唧一声,“刘公公说皇上还没有用早膳。”
“所以那个老东西就把你搬出来了?”
“那还不是您不肯好好用膳,刘公公这也是担心您。”
阿滢拉着谢珩落座,“奴婢也没有用膳,皇上陪奴婢吃点好不好?”
谢珩无奈,只能答应。
阿滢在太和宫的日子过得舒坦,因为谢珩的纵容,她每日都是睡到巳时左右醒来才用早膳,
谢珩一开始担心这样对她肠胃不好,问过太医得知无碍之后就由着她去了,
阿滢胃口好,谢珩每每同她一起用膳,就是再没有胃口都能多用小半碗,
阿滢喜欢吃,谢珩也从来都不会拘着她,
后宫难得有个鲜活的人,她这样就最好不过了,
门口的刘福连连感叹,还是阿滢姑娘有本事,
皇上刚刚还心情不佳没胃口,阿滢姑娘一来就好了,
皇帝心情好了,他们底下伺候的这些人也就跟着好,
只是,
刘福的好心情没有维持一刻钟,
他看到远处不顾规矩疾行而来的几个人顿时皱紧了眉,
不用猜,为首的定是李婕妤,
果然,
来人正是李婕妤,
她不等刘福通传,就直接跪在太和宫门口,“皇上,嫔妾父亲是被冤枉的啊!”
李婕妤身后的几个宫女也跟着呼拉拉跪地,
刘福一听这动静赶紧小碎步过去,“婕妤娘娘,您这又是何必呢?”
刘福冷着脸,神色不耐烦,
李婕妤的父亲户部尚书贪墨证据确凿,何况,还从府邸搜出那么金银珠宝,这还有什么好喊冤的。
“刘公公,嫔妾想见皇上,劳烦您通传一声。”
李婕妤听到父亲出事,不顾规矩,一路小跑过来,此时狼狈得很,
以前她最是瞧不上刘福他们这种身体残缺的阉人,但是现在为了自己父亲,她姿态放得极低,
刘福垂眸看向李婕妤,
李婕妤是新帝登基第一年选秀进宫的,当初因为户部尚书之女的身份也算是有过恩宠,去年被封做正四品婕妤。
他们皇上对位分向来小气,正四品婕妤在后宫中已能算得上是高位,
可是,她当初因户部尚书的父亲得宠,如今恐怕也要为其所累,
“婕妤娘娘,皇上现下正忙,您请回吧。”
刘福伺候谢珩这么多年,知道户部尚书的事情谢珩今天是真的动了怒,
他此时这样说也是难得好心提醒李婕妤,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,
如果她聪明的话,趁着皇上还没追究她,她就应该老老实实在宫里闭门不出,而不是还跑到太和宫里来作死。
李婕妤这种时候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父亲,哪里听得懂刘福话里的好意,
她以头抢地,固执道,“我父亲断不会做这种事,一定是旁人冤枉了他,求皇上明察。”
既然李婕妤自己要作死,刘福也不拦着,
谢珩见刘福在门口犹豫,冷斥,“有事就说。”
刘福小心道:“回皇上,李婕妤在外求见。”
谢珩冷哼,“她还有脸来见朕。”
刘福低头不敢出声,
旁边的阿滢也是第一次见谢珩动怒,敲核桃的动作都轻了许多,
“不见。”
刘福犹豫开口,“李婕妤在下面跪着。”
“她既然喜欢跪,那就让她跪着,谁都不准叫她起来。”
刘福得了话赶紧出去,
阿滢低头认真敲核桃,大气都不敢出,恨不得谢珩这个时候看不到自己,
谢珩见她这副明显被吓到的鹌鹑摸样,脸色顿时缓了下来,“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。”
他动作自然接过阿滢手里的小锤,亲自敲开两个核桃,剥干净之后放到阿滢手里,
有人帮着剥核桃,阿滢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。
(完)